2013年12月16日 星期一

壇經中所談的「南頓北漸」──「南頓北漸第七」


壇經中所談的「南頓北漸」──「南頓北漸第七」    

一、僧志誠的盜法    說到神秀與惠能,在當時都各擁有群眾,因各自風格不同,攝眾方式有異。而門人心生情執,在所難免。從壇經來看,二位並沒有互相敵視之意。神秀在此品中,也表現了不凡的心量。如經云:    「然秀之徒眾,往往譏南宗祖師不識一字,有何所長?秀曰:「他得無師之智,深悟上乘,吾不如也。且吾師五祖,親傳衣法,豈徒然哉!吾恨不能遠去親近,虛受國恩。汝等諸人,無滯於此,可往曹溪參決。」」    雖他明知五祖傳法給惠能絕非偶然,唯他並未為法而能放下身段,親自前往求法,但能讓門人前往曹溪參決,也足以做為人師者的典範。能自知自己的不足,又能勸門人外出參訪的,當今具有這種心量的,真是鳳毛麟角!    在禪宗史中,易徒而教的情況不少,這都是表現出心量的寬大,不以聚眾來突顯自身,而斷眾生慧命於不顧,誠為可欽可佩!    對於頓漸之分,惠能有明確的說明:  「師謂眾曰:「法本一宗,人有南北,法即一種,見有遲疾;何名頓漸?法無頓漸,人有利鈍,故名頓漸。」」法即心,心即法,故法唯此一心,本就一宗、一種,更無其它,然眾生習氣執著不同,於此復本心源的功夫就有遲速及方便善導之異,而成頓漸之差別,乃不知習氣是幻所致。    神秀命門人志誠前往參禮惠能,在被認為是細作的情況下,志誠表現出其聰明,而此段,正是說明禪者正視對「法」的尊重,以此自尊自重之心,能起諸信根,信為功德母故,自不失本性,方是默契本心的重要關鍵,以此直心默契本心是名歸源路。這是他後來聞法立即大悟的主要原因了。    師曰:「汝師若為示眾?」  對曰:「常指誨大眾,住心觀靜,長坐不臥。」  師曰:「住心觀靜,是病非禪;長坐拘身,於理何益?聽吾偈曰:  『生來坐不臥,死去臥不坐,一具臭骨頭,何為立功課。』」    這一段問答,真是給志誠當頭棒喝!實也是給時下行者的當頭棒喝,「住心觀靜」,這幾乎是一般行者的用功方法,而惠能一語點破此「是病非禪」。此方法,就是用意識心強壓妄心的方式,不知意識心與本心同出一轍,成為「以佛滅佛」入斷滅而不自知,久之成病。時下行者不能契會本心者,多是用功有誤而誤入岐途所致。    又有執著坐禪方可成佛之說,忘卻「道由心悟,豈在於坐」明訓。故惠能說「於理何益!」此身原是臭皮囊,豈可著於身而修呢?     當惠能又問及秀大師如何教人戒定慧法時,誠曰:「秀大師說,諸惡不作名為戒,諸善奉行名為慧,自淨其意名為定,彼說如此,未審和尚以何法誨人?」  師曰:「吾若言有法與人,即為誑汝。但且隨方解縛,假名三昧。如汝師所說戒定慧,實不可思議,吾所見戒定慧又別。」    一代祖師誨人無數,竟說「吾若言有法與人,即為誑汝。」可見禪者深知說法乃為除眾生幻,因眾生本具佛性,本來就是佛,並不是祖師高明,能給眾生什麼的,只是應病與藥,無病則不需藥,假名說法。故實無一法與人,亦無一法可得,方是默契「無智亦無得,以無所得故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。    上面這段話,也可以看出惠能並沒有否定神秀的教學,只是於中將之提昇上來,而說他的戒定慧已不可思議了。所以,當一個通達者立足圓覺本性,要融攝不了義之說時,並不是將其所學否定,而是將其所學善巧的提昇上來才是。惠能的做法,堪為後世學人的典範。假如所悟不徹,即無法做到圓滿融攝,而只是一味說別人不是,自已又提不出完整的教法以利眾生。所謂能澈悟者,必能以一切法皆作佛法,是故能圓攝一切法。    神秀之說,本是教下所談,將戒定慧配合七佛通偈來說明,然宗門之士看此偈乃為諸佛的無業行,「自淨其意」,方能究竟於有漏善惡的不執著,因為善業惡業同為輪迴因,故須自淨其意,始能淨善惡業障,稱名為無業行。經惠能分析點提,便就看出權實諸法了。惠能通達總持,將其法門融攝,再將之會歸本心,直從本心處來談戒定慧,顯出為本心本具之無漏圓滿大法,如經云:     師曰:「汝師戒定慧,接大乘人;吾戒定慧,接最上乘人。悟解不同,見有遲疾;汝聽吾說,與彼同否?吾所說法,不離自性;離體說法,名為相說,自性常迷。須知一切萬法,皆從自性起用,是真戒定慧法,聽吾偈曰:『心地無非自性戒,心地無癡自性慧,心地無亂自性定,不增不減自金剛,身去身來本三昧。』」如是的「身去身來」皆為自在人,所謂「生死由我不由他」了。    惠能對神秀的戒定慧法,還是肯定的說是接大乘人,只是從禪宗的立場來看,不甚圓滿,那是因為執身心修行所致,尚未通達本心,無法稱性而談。所以,一位具格徹悟的禪師,說法必不離自性的,以離本心說法,是名相說,是名魔說。唯「稱性而談」,方不墮入相說的佛法中。     此品中,又說明徹悟者如何的表現呢?經說:「若悟自性,亦不立菩提涅槃,亦不立解脫知見。無一法可得,方能建立萬法;若解此意,亦名佛身,亦名菩提涅槃,亦名解脫知見。」    本心無一法可立,無一法可知,徹悟者,本知生死涅槃等空花,本無生死,亦無涅槃,當然不立菩提涅槃,亦不立解脫知見,也只有這樣,才能為利有情而建立萬法,迴入塵勞廣度有緣眾生了。所以又說:「見性之人,立亦得,不立亦得,去來自由,無滯無礙;應用隨作,應語隨答;普見化身,不離自性,即得自在神通,遊戲三昧;是名見性。」    志誠再啟師曰:「如何是不立義?」  師曰:「自性無非、無癡、無亂;念念般若觀照,常離法相,自由自在,縱橫盡得,有何可立?自性自悟,頓悟頓脩,亦無漸次,所以不立一切法。諸法寂滅,有何次第?」    這一番論述自性本來的狀態,非修行而得,亦非不修行而有所失,本然如是,本是菩提,本自涅槃,本然解脫,故無菩提涅槃可立,亦無解脫知見可立。亦無一法可得,使得志誠大徹大悟,終生不離師了,所以,我說禪宗,就是一悟即至佛地的法門。  

二、僧志徹的迷惑    壇經讀到這裏,突然來一段離奇公案,也就是志徹未出家前,名叫張行昌,是一位俠客,曾受北宗門人囑咐來行刺惠能,當然,這是門人嫉妬惠能得衣缽,傳為第六代祖師,以為殺了惠能,便名正言順的讓神秀成為禪宗六祖,卻不知惠能有他心通能預知,因此便於行昌來前,備金十兩於座間,當行昌來時,惠能伸長脖子讓他連砍三下,卻不能傷其毫髮,惠能說:  「正劍不邪,邪劍不正;只負汝金,不負汝命。」這下真得把行昌嚇壞了,乃求哀懺悔,即願出家。惠能要他先行離開,恐弟子加害,改頭換面再回來,行昌於是倉惶逃走。    當一個禪師,要能伸長脖子任砍三下而不死嗎?當然不是,血肉之軀,怎能擋得住刀鎗呢?這是壇經「演義」的部份之一了。也就是為攝受眾生的一種演法方式,這種演義式的說法,佛經也經常出現,演義一代禪師是如此的了不起,心胸寬大的程度,非常人能及,不但不責備行刺者,反加濟助,為了表現其心量超過世間法所能思維的,故須藉神通方能演義出無邊的心量。    所謂南泉斬貓,不一定要真斬貓,只要﹝演義﹞契機即可;世尊右脅而生,一出生即會說話,所謂天上天下唯我獨尊,這些當然都是演義,也就是說,我們要去理解如來真實義,不要執著相說,而想不透,為何能從右脅而生?為什麼六祖的頭砍不斷?為何出生即現大我慢?為何禪師要斬貓?若不解如來真實義,而追求神通,修行之路將因此而停滯,終入玄學,輪迴生死永難超脫!行者不可不慎!    行昌後來出家了,就是志徹,一天,他突然想到惠能交待,要他他日易形來相見,於是便來見惠能,而有一段精彩的問答,就是關於涅槃經中所談的常與無常義了。     師曰:「無常者,即佛性也;有常者,即一切善惡諸法分別心也。」   這樣的回答,真是讓志徹大吃一驚。在一般的觀念理,佛性是「常」的,怎麼惠能說是「無常」呢?其實,這就是對治志徹將佛性看成是「常」的觀念。    本心本不屬常或無常的觀念,一般說明本心的狀態,都是用「非常非無常」,也就是脫卻意識的思考模式所呈的平常心(復本心源)。一但行者起意識觀念,認為本心是常時,就以本心的作用處來說明,使其脫落常與無常的觀念而契乎真常,也就是說,離於常與無常,是名真常。所以惠說:     「汝知否?佛性若常,更說什麼善惡諸法,乃至窮劫,無有一人發菩提心者;故吾說無常,正是佛說真常之道也。」慧能以佛性無常對治志澈的佛性常,期使志澈脫落常與無常的觀念,顯現佛所說真常之道也。    對於一切諸法,一般都認為是「無常」的,其實,諸法本常然,生住異滅、生老病死,法爾如是,因意識分別,加入愛憎取捨,愛成憎壞、愛生惡死,愛憎不能順心故錯認為「無常」,實則無常是指心念的無常,唯心念才是剎那生滅的,外境的萬物,只是順其軌則運行,也就是壇經所說的「色類自有道,各不相妨惱。」因應於心時,以意識分別其變化而說它是「無常」,而外境自始自終不會說自已是「無常」因無心故。  而諸法是內心的緣影,緣影本空,又豈是「無常」,所以惠能說:    「又一切諸法若無常者,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,而真常性有不遍之處;故吾說常者,正是佛說真無常義。」    也就是諸法若是無常,外境的種種就應該有心(自性)才是,然而外境無心,無心故本來就是「真常」。若外境無常,佛應對外境說法,令其生而不死,成而不壞、利眾生而不害眾生,然是義不然,外境無自性故。    又說:「佛比為凡夫外道執於邪常;諸二乘人,於常計無常,共成八倒故,於涅槃了義教中,破彼偏見,而顯說真常、真樂、真我、真淨。汝今依言背義,以斷滅無常,及確定死常,而錯解佛之圓妙最後微言,縱覽千遍,有何所益?」諸二乘人於常計無常、於樂計苦、於我計無我、於淨計不淨,故成八種顛倒,離此八種顛倒偏見,是名為真常、真樂、真我、真淨。    志徹聞言,大徹大悟。說偈云:  因守無常心,佛說有常性,(因為眾生執著無常心,故佛說佛性常。)  不知方便者,猶春池拾礫;(不知如來方便說者,如入寶山拾雜石歸。)     我今不施功,佛性而現前,(我今天了解如來義,不施功,佛性自現前,不執著常不執著無常是名不施功。)  非師相授與,我亦無所得。(此佛性不是師父傳授給我的,而是本有的,雖今佛性自現前,我亦無所得,因為是本有的,只是之前不相識。)    

三、神會──亦痛亦不痛  荷澤神會參禮惠能時,年才十三歲,非常聰明。因此惠能見他來,便問:「知識遠來艱辛,還將得本來否?若有本則合識主,試說看。」  神會回答:「以無住為本,見即是主。」可見他也有幾分明白,卻執在一個「見」上,不知既是無住為本,何來以見為主。故為惠能所呵斥,說他是「爭合取次語」而把他杖打三下,也就是以權法覆蓋實法,成為次第語了。  仍不出意識心的範疇,如人熟睡時,大腦及六根皆無作用,但本心如常,此時沒有人能知道它在或不在;它有或無;它生或滅;它見或不見!因為正思量時,即是意識心而非本心,以『有見與無見』皆為意識心之產物故。六祖曰:見自本心,識自本性,思量即不中用!    從他繼續的問惠能「和尚坐禪,還見不見?」更可知其執「見」為主的堅固。從這裏,也看出惠能度化神會的技巧。    會乃問曰:「和尚坐禪,還見不見。」  師云。「吾打汝是痛不痛。」  對曰:「亦痛,亦不痛。」  師曰:「吾亦見,亦不見。」  神會問:「如何是亦見,亦不見?」  師云:「吾之所見,常見自心過愆,不見他人是非好惡;是以亦見亦不見。汝言亦痛亦不痛,如何?汝若不痛,同其木石;若痛,則同凡夫,即起恚恨。汝向前見不見,是二邊;痛不痛,是生滅。汝自性且不見,敢爾戲論?」  神會禮拜悔謝。    這見不見,是兩邊,痛不痛的生滅亦是兩邊,本心非見非不見;本心本無生滅。故以見為主,即是墮兩邊,難怪惠能要說他是「爭合取次語」,只是知見上的推論言說,非為見性人,才被惠能喝斥:    「汝若心迷不見,問善知識覓路;汝若心悟,即自見性,依法修行。汝自迷不見自心,卻來問吾見與不見。吾見自知,豈代汝迷?汝若自見,亦不代吾迷,何不自知自見,乃問吾見與不見?」    神會的知見推論,並非惠能的喝斥便悟,有一天,惠能告大眾說:  「吾有一物,無頭無尾,無名無字,無背無面,諸人還識否?」  神會出曰:「是諸佛之本源,神會之佛性。」    這一回答,又被惠能喝斥一番:  「向汝道無名無字,汝便喚作本源佛性。汝向去有把茆蓋頭,也只成箇知解宗徒。」    可見他此時尚未脫離知見的推論來說明本心,難怪惠能要說他即使結草庵閉關修行,也只是成為一個「知解宗徒」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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